2016年8月
文／嚴行
《瘋狂動物城》被形容為「可能是今年最好的動畫片」。美國原片名為Zootopia（借指烏托邦）。為迎合英國觀眾，片名改為Zootropolis。一反以往童話故事的浪漫與膚淺，以幽默反諷的方式，隱喻人類社會，趣味橫生又意味深長——尤其當觀眾從影片中的動物世界裡，解讀出自己的社會生活時。
◎明暗線索分別推進
此片由一明一暗兩條線索分別推進，明線是老套的勵志故事，出身於種胡蘿蔔世家的兔子朱迪，決意當一名警察，以期為世界帶來美好。她闖進大都市，不懼上司的白眼，積極進取，從一細節發現案情，不懈追蹤，最終推翻了市政府的高官，維護了動物城的社會秩序。暗線則是透過兔子朱迪的探案過程，不斷暴露出繁榮發達的動物城表象背後，是官僚主義、人浮於事，是陰謀、謊言、恐怖、爾虞我詐……活像今天的社會。
影片中的動物城，是一座頗類似迪斯尼樂園的現代化大都市，有著沙漠區、草原區等自然生態元素，看似豐富多彩；然而，它的一切都不是天然形態，而是被設計製造出來的。冰川區的雪並非從天降下，而是從地下噴射出來的；兔子朱迪乘坐的高鐵列車穿過雨林區時，自動噴淋設備正一抖一抖地噴出水霧，灑向空中，也飛落在朱迪頭頂的天窗玻璃上，水花四溢流散，令第一次進城的鄉下朱迪滿臉新鮮興奮之情。「美麗新世界」啊！這不正是「理想國」、「桃花源」、「烏托邦」、「空想社會主義」……人類自古以來所夢想的地上天堂嗎？眼前的一切，無不彰顯時尚、進步、自動化、高科技，真好似盡善盡美。以致兔子朱迪不在乎穿山甲旅館油膩的牆、骯髒的床、吵人的鄰居，高喊：「我喜歡這裡！」
影片中的動物烏托邦中的許多場景，一定會讓生活在倫敦一類大城市裡的人毫無陌生感：偶像明星在街頭呼籲「讓世界充滿愛」，「政治正確」的社會通識帶來新的尷尬，不同族類動物所持固有觀念不同而影響彼此相處……在在都直接影射今天的社會。
◎司空見慣社會現象
影片藉動物特有的形態所造成的誇張效果，把一些司空見慣的社會現象活畫出來，惟妙惟肖。最可笑的一幕，莫過於兔子警官朱迪和她的搭檔狐狸尼克到車管局查資料，辦事員竟然是動作遲緩得令人髮指的樹賴數來，這傢伙幾秒鐘才能在鍵盤上敲擊一個字母，幾乎把性急的兔子氣暈過去，官僚體制下公共部門的繁文縟節、拖沓低效，可見一斑。
為尋求線索，朱迪和尼克不得不求助於當地黑社會老大「大先生」，這位大先生出場時，伴著電影《教父》的音樂，由眾位巨型北極熊保鏢護衛。當太師椅輕輕轉過來，人們不禁大跌眼鏡：一言九鼎、呼風喚雨的大先生，居然是自然界中最小的哺乳動物鼩鼱！鼩鼱一副教父的神氣，操著馬龍‧白蘭度的沙啞口音，不怒而威，氣場強大，極具喜劇效果。
動物城的政治體制仿照當代通行的民主政治，當然，同時也通行所有民主政治的弊病。獅市長找羊女士做副市長，因為羊代表著90%食草動物的選票；卻不知，羊副市長有更深的政治野心和實現野心的謀劃。獅市長在利用對方之際，不知自己已陷入被利用之中。
面對公關危機，獅市長的態度是掩蓋，這與當今某些國家的做法何其相似；牠下令把發了瘋的動物關起來，以維護「和諧社會」的假相。因為14隻肉食動物失蹤的消息，一旦被媒體獲知，必會大大影響社會穩定，進而危及城市形象和市長寶座。羊副市長則巧妙地借朱迪之口，煽動不安情緒，暗地裡利用毒品，挑起食草動物與食肉動物之間的互不信任，製造恐慌，嫁禍獅市長，謀取動物城最高權力。
◎烏托邦之心難死掉
狐狸尼克憑經驗看出問題，卻因自己屬肉食動物，身分可疑，只好退隱。緊張氣氛開始在動物城蔓延，公共汽車上，一隻老虎登車落座，旁邊的兔子媽媽不由得摟緊孩子……連在警察局大廳裡擔負接待一職的痴肥大花豹，也因身為食肉族類被迫轉去檔案室，免得嚇壞前來辦事的動物。就這樣，動物城的秩序搖搖欲墜，烏托邦真的禁不起風吹草動啊。
嚴行多像去年一場局部戰爭引起的難民潮，攪動起半個歐洲。
影片涉及當代社會的諸多方面，如弱勢群體問題、社會偏見問題、不同族裔文化衝突問題等等。比如，狐狸天生被貼上「狡猾」的標籤，難道不是一種偏見嗎？兒時的尼克渴望成為童子軍，飽受同輩欺凌之後，死了當警察的心，偏見對不同族類的排斥今天見得還少嗎？再如，羊被認為是溫柔可愛的動物，但羊副市長的虛偽陰險告訴人，外表並不可靠。
動物遊行集會中，豬向獵豹高呼：「滾回叢林去吧！」（反移民言論），獵豹反駁道：「我是草原來的！」（反對者對他所來自的地區並非一無所知）。政客藉抹黑某少數人群，引發公眾對這群人的憤怒，從而攫取民心、獲取權力（希特勒等）……一部兒童動畫片，蘊含了大量對人們不斷固化的社會體制與文化的再認識，實為難得。
動物故事，總是寓言，所以，托名為「烏托邦」的動物城，說的正是人們所熟悉的身邊世界。值得注意的是，影片一面告訴人，烏托邦只是社會的外表，一面仍然回歸烏托邦精神。影片落幕時，動物城一場浩大嘉年華會，抹平了所有糟糕的政治事件，主題曲《一切皆有可能》，再度激發人們靠自己建立幸福的信心。烏托邦之心，真的很難死掉啊。
（圖片來源：Disney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