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夕心
立秋時節，似乎已感覺秋高氣爽，不知在人們眼中，秋天是什麼顏色。或許是金秋的爛漫，或許是豐收的火紅，又或是清爽的天藍。而在我的記憶中，秋天是紫色的——葡萄的深紫色。
那時候我們一家還住在東新簾子胡同，每到夏天的尾巴，家裡的葡萄就開始多起來，街裡街坊串門總習慣提一些水果，而七八月交接的時節，葡萄是最常見到的。不知道為什麼，我天生對葡萄有一種特別的偏好，而且最愛的是玫瑰香。放暑假的時候，睡醒午覺起來就會聞到從餐桌上飄來陣陣玫瑰香的葡萄香。外面烈日炎炎，把葡萄洗乾淨，用冰水冰鎮一下，吃起來那種爽口的感覺在我心中勝過任何的霜淇淋。玫瑰香葡萄果實小巧飽滿，咬一口下去果汁不多不少，剛好溢滿唇齒，香味沁人心脾。那時的餐具沒有現在這麼多款式花樣，也沒有那麼多種不同的材質選擇。簡簡單單一個鋁製的小盆，甚至因為使用的次數太多，盆底已經凹凸不平。但就是這樣質樸的容器才讓葡萄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——因為每摘一顆葡萄下來，鋁盆就會輕輕和鐵皮桌面碰撞，發出鐺鐺的響聲，卻從不讓人感覺心煩，似是葡萄發出愉悅歡快的笑聲，又似是初秋時節特別的打擊樂。
而對於我而言，最甜美的時刻莫過於週末一家人一起吃葡萄的下午。姥姥、姥爺、爸爸、媽媽和我圍坐在院子的樹蔭下，一盆葡萄放在小圓凳上，他們喝著茶，笑眯眯地看著我吃葡萄，我端起盆分給他們，他們卻每人只捏小小的兩三顆，可以捏上一下午都不捨得放進嘴裡，而我卻一直不停地把葡萄放進嘴裡面，享受那迷人的香氣，然後會在手心呵一口，深呼吸，享受滿口留下的玫瑰香。那時我經常會問他們：「玫瑰香葡萄真的和玫瑰一樣的香嗎？那玫瑰吃起來是不是一個味道？」這是一個我問了無數遍的問題，可每次他們聽到了都會看著我哈哈地笑。不記得每次的葡萄他們到底吃了還是沒有，我只記得，我喜歡眼睛盯著他們聊天，手卻習慣性地在盆裡摸索摘葡萄塞到嘴裡，那種感覺很奇妙，手摸下去已經摸到空空的盆底，左右輕輕掃一掃，驚喜地發現居然還剩兩顆，每次盆裡最後的幾顆葡萄都是我吃完，然後很遺憾地把盆扣過來。不知是只有我，還是所有的孩子都一樣，那時候的椅子很簡單，不是木凳就是馬紮兒；那時的夏天很簡單，不是蒲扇就是冰鎮葡萄；那時的快樂很簡單，不是陪伴就是守護。
時光荏苒，二十幾年過去了。如今的玫瑰香再也吃不出那時的香味，或許葡萄本身並沒有變，變的是一起吃葡萄的人不再圍坐在樹蔭下搖著蒲扇，也不再是一個簡單的鋁製盆就可以承載的玫瑰香。或許如今的我仍然喜歡吃玫瑰香葡萄，但喜歡的已經不是玫瑰香的玫瑰香氣，而是玫瑰香在我心中留下的親人愛的玫瑰般的香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