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夕心
時近清明節，各種祭祀的糕點變得十分搶手。成為基督徒後，祭祀祖先的事雖然不再去做了，但每逢清明時節，還是會很思念外公外婆喜愛吃的點心，這其中不得不提到的就是傳統的京式稻香村綠豆糕。
我的綠豆糕「限制令」
綠豆糕，有南北之分。自小在北京長大的我，提到這三個字，腦海中出現的是長方形或正方形的傳統綠豆糕。北方的綠豆糕製作時不加任何的油脂，入口蓬鬆綿軟，有的人會覺得它太乾，而我卻恰恰很享受小小的顆粒在口中慢慢變得綿軟，然後融化的感覺。正是對這種感覺的迷戀，使得我有記憶以來一直對它情有獨鍾。可是這種熱愛卻產生了副作用，因為喜歡把綠豆糕含在口中慢慢化掉，當中的糖分使我的牙齒開始出現許多蛀牙。看過牙醫之後，爸媽和外公外婆對我吃綠豆糕頒佈了「限制令」：每天只可以吃兩塊，吃完必須要漱口，刷過牙之後不許再吃綠豆糕。
那時候父母工作很忙，經常要出差，所以「限制令」的執行交給了外公外婆。慶幸的是，他們也喜歡吃綠豆糕，所以在家裡我還是經常可以找到綠豆糕的蹤影。外婆喜歡把買回來的稻香村綠豆糕碼放進鐵皮的點心盒子裡，再放到床頭組合櫃最高的櫃頂上，防止我偷吃。每天到了吃綠豆糕的時間，我就站在櫃子下面仰頭，等著外婆把那個鐵皮盒子拿下來，然後外公外婆和我就會圍坐在小小的餐桌前，沏上一壺茉莉花茶，配著綠豆糕有說有笑地喝茶吃點心。午後陽光暖暖地從窗子照進來曬著後背，茉莉花茶的香氣混合著綠豆糕的香甜鬆軟，那大概就是幸福的味道。
外婆的綠豆糕「禁制令」
在嚴格的綠豆糕「限制令」管理下，換過牙的我，蛀牙已經所剩無幾，外公外婆年歲也越來越大了。那一年，外婆查出了嚴重的糖尿病。從此，我的「限制令」解除了，媽媽卻給外婆頒佈了綠豆糕的「禁制令」。因為血糖過高，所以像綠豆糕這種高糖的糕點，對於外婆來說是明令禁止的。長大的我雖然對於綠豆糕有了自制力，卻始終無法徹底戒掉。於是我採取了像外婆一樣的策略，將綠豆糕放進一個鐵皮盒子裡，踩著凳子將它藏在衣櫃頂，趁著外婆睡午覺的時候偷偷地吃上一兩塊。可就算保密工作做得再好，還是被外婆嗅到了綠豆糕的香味。一天下午我回家後，看到外婆表情慌張像小孩子一般，嘴角還掛著綠豆糕的點心渣。她看出瞞不過我，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：「哎，當年我管你，現在我是老小孩了，要你管著。」 我從她手中接過藏在身後的點心盒子扣好，沒有多說什麼，一頭紮進了她的懷中，外婆輕輕地拍著我，呵呵地笑著。那時雖已日落，我卻在她身上聞到了午後陽光溫暖的氣息。
外婆已經過世很多年，可是如今到了清明時節，我都會買一盒綠豆糕。大概是當年「限制令」和「禁制令」的緣故，對我來說，綠豆糕就應該放在高高的地方，雖然不再用鐵皮盒子，我會用保鮮飯盒將它們整齊放在冰箱上方或者櫃頂。然後依舊在午後沏好一壺茉莉花茶，從高處取下綠豆糕，曬著太陽，慢慢地品嘗。綠豆糕細緻的顆粒在口中慢慢融化，一口花茶溫潤地從喉嚨劃過，那混合的香氣讓我記起了靠在外婆懷中，聽著她呵呵笑的那一幕。糕點的香氣會散去，但外婆愛的香氣，一直在心中。